第二百三二章 祭主大人的提議

林微昕和烏丸上岸後，兩人一路走走停停，全憑心情，只想著與身旁這人日日夜夜待在一起，目的地已經不再重要。

因此走了好些天，還是只在周圍城鎮閑逛，一直沒到越後山下。

這一路，兩人終於有機會把心裏的各種話一一道來。又因事已至此，行事幹脆也恣意隨性起來，愛意日漸濃烈稠密，也不再收斂克制，堪堪掩過了心底的絕望，竟然也達到了一種情緒上的暫時平衡。

烏丸通過觀察發現，山下人族城鎮裏，為人婦者多盤長髻。烏丸便也每日幫林微昕把頭發盤起來。可惜他這夫人一天要伺機施好多回變化術，保持不了多久。可他每早起來還是會先幫她把頭發盤好。

林微昕與烏丸這一陣游玩，似乎把煩心事拋到了腦後，心情大好，笑得也多了，之前的蒼白憂郁之色盡消。

而烏丸見林微昕心情好，也連帶著愉快起來。

所以當桑染、二玉等人，在約定地點久等不到他們，自己找著來時，看到的二人完全沒有一點頹喪之氣。烏丸春風滿面，言笑晏晏，林微昕也已一改之前的郁郁寡歡，巧笑倩兮，百媚叢生。

桑染看一眼林微昕挽作長髻的頭發，心中一驚，林微昕早已與烏丸成親，自己卻到現在才真的意識到，真是後知後覺。

既然人都到齊了，就不能繼續拖著到處玩了，烏丸和林微昕這才開始往神宮去了。

到了山下，烏丸晚上用小瓷鳥給祭主大人去了信。祭主大人幾乎立刻回了信。讓烏丸與林微昕在山下等他，先不要上山。

烏丸心中大概明白了現在的狀況，不由對林微昕生出濃濃愧疚之意來。

他二人之前因溝通不暢，生出些誤會，後來敞開心扉透透徹徹聊過之後，已經達成了一種很難得的互相理解。

所以烏丸毫不隱瞞地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林微昕。

林微昕聽了抿嘴一笑，一邊往烏丸懷裏撲，一邊嬌滴滴說著：“哎……我一看這個山就不想爬了，那麽高。還想著萬一要去，怎麽哄你背我上去呢。不去正好。”

烏丸知道她是在寬他的心，心裏還是有些難受，又說道：“可是我們在桃花瘴時，儀式也沒有辦……”他把臉埋進林微昕的頭發裏，愧疚地小聲說道：“孩子的事，都是我的錯。我真的很希望把儀式補上，無論如何，要去神前把三獻之禮補上。”

林微昕見他神色沮喪，知道他心裏難受，也不嬉鬧了，好好與他說起來。

“神宮不同意的話，”她慢吞吞說道，“那就不同意唄，我同你孩子都有了，哪裏還需要他們同意。儀式這些又不是非有不可，神明都是無所不知的，不用我們特特地地去跟前說。”

“再說，河谷那邊的禮物都已經收了，回頭明天問你們祭主大人討個禮物。晚上再買點小菜，算請客，把桑染和二玉好好搜刮一遍……”她眼睛狡黠地忽閃著，湊上去親親烏丸的嘴唇，“不好嗎？”自己先笑了。

烏丸抱著她，感覺自己的心跳漸漸和她的心跳合成一個頻率，慢慢靜下心來。“嗯”了一聲。

過一會兒又說：“不能辦我們就不辦儀式了，這一片有瀑布，我明天同祭主大人見過面，辭了長老職，咱們就去瀑布玩吧。”

第二天，祭主大人穿著便服出來與烏丸他們見面。

林微昕見到他時，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。

祭主大人看上去和杜若差不多大的樣子，像烏丸的哥哥。比烏丸好看個好幾倍的樣子。不過烏丸與祭主大人的眉眼確實有六七分相似，不知皮毛顏色像不像。

常聽烏丸“祭主大人長，祭主大人短”的，還以為是個和藹的老人家，起碼也要像蘇木那樣年紀。誰知竟然這麽年輕。而且相貌如此俊美，在林微昕有限的見識裏，只有瑤光能與他相提並論，但即使瑤光也不能說比他好看。

他對烏丸很親切，對林微昕很慈祥。林微昕從小到大的心機都在討不同年齡層的長輩喜歡這件事上，她根據自己的直覺判斷這祭主大人只是相貌年輕，年紀應該有蘇木大了。

她立刻找到了熟悉的感覺，露出了自己那套對長輩的必殺笑容來。

祭主大人說話神態，語氣，姿勢和烏丸都很像。林微昕有點明白為什麽他們族裏傳烏丸是他私生的孩子了。

他說話很委婉，讓人聽了如沐春風，不知道烏丸是怎麽被養成個桀驁的性子的，剛認識的時候說話可氣人了。

林微昕正一邊聽一邊心裏點評著，冷不丁聽到烏丸他們的對話進入了一個令人極度尷尬的階段。

祭主大人一臉波瀾不驚地問著：“你都沒跟族裏提三獻之禮的事情，就讓你妻子懷孕了？”

烏丸也一臉平靜地回答道：“是的。我也沒想到。我很清楚異族通婚是禁忌，一直格外註意的。可是當時我們在那神女造的桃花瘴裏，吃了兩枚桃子。結果就這樣了。都是我的錯。我現在心裏對我的妻子感覺很愧疚，也很害怕。”

林微昕腦子一炸，頭都不敢擡了。

就聽祭主大人接著說道：“其實不怪你。我判斷那桃子裏是有法術的。那桃花瘴本身也是削弱人意志力的。反正你們兩情相悅，不用拘泥於這些。”

烏丸應了聲“是”。

祭主大人沈吟片刻道：“族裏是肯定不讓的。我們一族世襲職位所婚配的家族，一直都是那幾大著名的公家家族和與我們一樣的神職家族。異族通婚別說我們這樣的神職家族，就是普通的公家、武家都不會公開。”

“你若堅持，肯定長老職務要辭去了。三獻之禮也不能得到族裏的承認和祝福。”

烏丸應到：“我明白。”

祭主大人就笑起來：“你這麽聰明，我之前回覆地那麽含糊，你肯定就猜到了。你一點不在乎這些世襲的神職嗎？”

烏丸想了會兒才答覆：“在祭酒被換之前，我還是在乎的。我想像你一樣主持各種祭祀。但是那件事後，我也沒有資格了。但不管怎麽樣，我有妻子了，我更在乎她。”

祭主大人就又細看了林微昕兩眼。

輕微嘆了口氣道：“現在對你來說，辦不辦三獻之禮，族裏接受不接受都不重要了。現在最關鍵的是等孩子出生之時，怎麽保全妻子的性命。”

烏丸低著頭，低低問道：“祭主大人，我問的那件事，是真的嗎？”

祭主大人半晌後，問林微昕道：“你們都在這兒，我就問一問。如果神宮可以保全你的性命，但要你與一樹永不再見。孩子可以帶回我們神宮撫養，一樹自會照顧孩子周全，除了不能與他相認，其他什麽限制都沒有。你應該可以放心。你可願意？”

林微昕之前自己已經百轉千回地想過了，此時聽祭主大人口中真的說了出來，不由心下慘然。

她苦笑一聲，搖頭答道：“不願意。”

祭主大人驚訝問道：“你可聽明白了我的意思？如果沒有神宮庇護，你必死無疑。你死了一樣再也無法與一樹和孩子見面。如果接受我的建議，你起碼可以活下來，我還可為你清除所有記憶，這樣你可以毫無痛苦地重新開始生活。我們精怪上千年的壽命，何苦拘泥於這段孽緣？”

林微昕並不解釋，只是機械搖頭，又答：“不願意。”

祭主大人驚異地轉過來問烏丸：“一樹，你去勸勸她？”

烏丸垂著頭不說話。這件事他們討論了好多次，每次他小心翼翼提出作為最後的選擇，林微昕都堅持不願意。

他在幾次預想後，都覺得心力交瘁，根本無法繼續想下去。再加上當時祭主大人並沒有準信，他也不再提了。

祭主大人好奇地端詳林微昕半天，又問：“你想過沒有，如果你答應了，即使你其實是死了，一樹也會以為你是活著的，這樣他才能過得好。你不為自己想，不為一樹想想嗎？”

烏丸聽到此處，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來，不禁脫口問道：“你這話……到底是什麽意思？”

祭主大人不回答他，只看著林微昕。

林微昕臉色慘白，額頭冒著冷汗，一字一句說道：“那等我死了，你給他清除所有記憶好了。”

祭主大人眉頭一皺道：“你這孩子脾氣好生古怪，怎麽不識好壞。”

林微昕道：“既然都可以清除記憶，為什麽不把一樹的記憶清除掉？你們寧可痛苦地記著一輩子也不願意忘記是為什麽？”

她揪住胸口衣襟，用力擰了兩下，臉色愈發白了。“因為你知道這些記憶的價值，知道起碼此時，一樹一定不肯也不舍得忘記我。”

她艱難地停下來，歇了口氣，眼淚簌簌而下，“自己苦守的寶物，卻輕描淡寫讓別人丟掉。好像說的是垃圾一樣。你這個大人，才是好生不講理。”

說完，臉上冷汗滾滾，“哇”地一口酸水吐到了祭主大人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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